常熟说陛下有令,我身子不好,只管坐着接旨,不必行礼。
宣旨后,整个宫室都静了下来。
我踉跄着起身接旨,对常熟笑了笑,“多谢常公公。”
这个小家伙转眼眼圈都红了,立刻跪了下来朝我磕头,不敢受我的礼。
因我的病一直不好,册封礼我也没参加。
景晟赐来的东西很多,满目琳琅,他也来过几次,因我嘱咐了怕病气过人,便只隔着门叮嘱了我几句便走了。
帝后和谐,鸾凤和鸣,本来也没多少精力分给我。
他只是对我愧疚罢了。
封后立妃的事,本是乱了嫡庶尊卑,但在朝堂上也甚少有人去反对。
毕竟他要立的皇后,是当朝大将军刘义山的嫡女,身份自是尊贵无比,比不得我,父亲只是翰林学士,又英年早逝,在朝里本也没什么根基,母亲带着幼弟居住府中,根本无力为我撑腰。
窗外的花开得招摇,像极了我初入王府时看到的那株老杏树开的情景,我垂了眼,躺在榻上小睡起来。
我向皇后行礼的时候已是册封礼过去半月有余。
皇后端坐在上位,周围花团锦簇,都是已行过册封礼的嫔妃,往日在府中,都是她们向我行礼,如今是她们看着我向正妃行礼,眼神都是有些古怪。
待我跪拜之后,皇后便让她身边的掌事宫女亲自扶我坐下,很是给我体面。
“贵妃连日身子不好,还是要好好将养,这请安之事不必急在一时。”她款款笑着,年轻正盛的面容就像窗外那招摇开着的花,春光明媚,不可辜负。
在她眼中,也许是我病容残损,又从正妻变为了妾室,也没有子嗣,根本构不成威胁,或是此时景晟对我正愧疚怜爱有加,为了显示她的大度,不与他离心,所以对我如此之好。
但这宫里,从来都没有单纯的活法。
就像那个之前新承宠风头正声的何贵人,上月小产之后一蹶不振,病得比我还厉害几分,却连个太医都请不到。
后宫人是一片祥和,只是这祥和都是假的。
晚上景晟来看我,皱眉道:“你这病怎么病了那么久,江阳说你的身体并无大碍,只是上次受了寒,伤了身子,如今将养也有一阵了,朕看你这气色还是不大好。”
我笑了笑,“估计是落下了病根,皇上不必挂心,臣妾没什么事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景晟握着我的手,垂眼摸着我手上的红玉手珠,“阿颀,朕会好好待你,不让你受委屈。”
可是,以妻为妾,这天底下最大的羞辱,我已经尝过了。
请安之后我又恢复了静养。
宫里纷扰不断,有今个得了恩宠抬位分的,有明个暗地里行巫祝之事抄家的。
后宫女人为了争宠,什么事都做得出来。
皇后处理这些应该也颇为头痛。
刘雪琅,容貌当真生的极美,又会一手好骑射,曾经在猎场上飞箭射狐,那素白的雪,映着一身红梅骑服,煞是好看。
我在景晟书房里看过那幅画,她是画中人,他对她一见倾心。
只是先帝忌惮武官作乱,不顾景晟的恳求,为他许了我做太子妃。
毕竟我们沈家是清流之家,且人丁凋落,不会有外戚专权。
景晟为了求先帝,在雪地里跪了很久,落下了膝盖寒冷的病根,所以到冬日里,我总会给他缝厚厚的护膝。
不知先帝说了什么,让他死心。
自我嫁他,倒也对我呵护有加。
我一直记得在父亲过世的时候,他握着我的手陪我一起守在父亲的灵前,不顾及自己的东宫太子身份,为我父亲守灵。
府中的侧妃侍妾,偶有争风吃醋,但也知道利益相关,东宫闹得过分,只会让我们一损俱损,因此也不会大动干戈。
我原以为,即便在帝王之家,白头偕老也是可以的。
可当景晟即位,我欢喜地在府中等他归来,他回来了,为我带了我最喜欢的南海珍珠,以及他要娶刘雪琅的消息。
他说,雪琅为了他,甘愿在寺庙里带发修行十年,这份深情他绝不能辜负。
曾经的她,也是千家求的美人,即便过了十年,也不过二十三四,依旧美的惊人。
只是我不知,这十年来,他与我的温柔体贴,究竟算什么。
而我只是温婉一笑,从容应下。
我还有沈家,还有母亲和弟弟需要照拂。
而且,罢了。
中秋夜宴,丝竹声被风吹着也是悦耳。
我被婢女扶着在假山边坐了下来。
池子里的锦鲤游来游去,很是好看。
就在转身的时候,有人向我行礼,眉眼俊朗,依稀有些熟悉。
我讶异地打量着他,瞧着身上的官服,看似身份不低,却又不是王族的衣服。
“微臣刘雪羿拜见贵妃娘娘。”来人抬眼,笑的从容。
刘雪羿,刘雪琅的弟弟,大将军的独子,当朝国舅。